《机智牢房生活》剧照
人总是健忘,这几天南京天气大好,楼下童声欢绕,很容易产生“岁月静好”的错觉,而恍惚以为所谓的疫情爆发,竟已是前尘往事了。尽管如此,我仍记得疫情爆发之初,一些不甘于被恐怖支配的段子手们流露出了他们的职业精神,冒着生命危险编造段子,以供慌乱中的我们破颜一笑。
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:监狱最安全。
这当然只是一个段子,没想到今天爆出浙江、山东、湖北等多家监狱被新冠病毒侵入、感染的新闻,所幸的是,目前正在忙于处理那些“未如实报告生活轨迹”的狱警,而无暇去处理那些制造“监狱最安全”之类谣言的段子手。
段子手们要引以为戒,为国自爱呀。
说实话,我当初看到“监狱最安全”的段子,也跟大家一样,只是当做一个简单的笑料,而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具有野心的隐喻。
大家之所以默认监狱最安全,无外乎基于以下这个认知,即监狱是被动与世隔绝的。
事实上在今天这个时代,与世隔绝是不可能的,但我们还是愿意相信,原因很简单,这个信任使我们能够与罪恶保持距离,并获得相对的安全感。
这当然是幻想,但如果不这样幻想,我们的正常生活就会受到影响,所以无可奈何之下,我们就自动默认这一基础是不会动摇的,以便换取一个虚构出来的安全生活空间,以供我们在其中活着,或死去。
现在新冠病毒无情地摧毁这个预设的前提,以无可辩驳的事实告诉我们,不仅新冠病毒是无孔不入的,而且监狱也不是没缝的鸡蛋,甚至它的裂缝还很多。
从报道中我们得知,有些狱警并不比我们在网传视频中看到的某些大爷大妈文明,他们也可以隐瞒,甚至连自己去的踪迹都可以瞒而不报,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上班,并把病毒带进监狱。
监狱里面关押的犯人肯定在某些方面有过触犯法律的行为,是需要惩罚,但不应该由新冠病毒来惩罚,何况他们在监狱中本身就是惩罚了。
狱警想把自己变成狱友,我们无可厚非,问题在于,当他们瞒而不报的时候,我们心中的那个安全感就碎裂了,我们不禁会进一步联想,还有多少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呢?
作为一个封闭性最好的地方,它在疫情之初的象征意义,和现在的形象崩塌,摧毁的不仅仅是监狱之门,更是打开地狱之门,让我们不能不唤醒心中的恐惧,而把原本我们努力想要忘记的一切痛苦重新串联起来。
比如,封城的,它也是一个有较大封闭性的空间,只不过把如此巨大的空间封闭起来,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和平时期的意外行为;封城之后,城内如何呢?我曾有一段时间经常关注,但由于过于痛苦、绝望,最后干脆麻痹自己,视而不见,不去点开那些新闻或报道,而那些传播得尽人皆知却仍旧未能挽留亲人甚至自己生命的求助者,也渐渐因为死亡或死心而销声匿迹。
还有那些封村的地方,那些无数个被封闭起来的小区,我简直不能够想象。
也许作为误区,我们的误区本身也有误区,我们很早就知道一潭死水是不对的,闻一多大力想要打破那“吹不起半点涟漪”的死水,事实上却被死水吞没了。
我们对于“为有源头活水来”的认知更长久。
但我们并没有很好地捍卫这些价值,并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下(比如新冠病毒肆虐)放弃它们,直到转过头来发现被它们所抛弃。
这是多么可悲啊。
套用闻先生“诗中的诗”的说法,这简直就是“误区中的误区”,是错中错!但有什么办法呢?我们就是要明知故犯,并像一个看客一样,用我们封闭的目光来惩罚那可能的沟通和交流,就像疫情爆发最猛烈的那几个礼拜那样,人们见到人都要躲得远远的,或者被躲得远远的。
在封城封村封小区的过程中,我们很自觉很配合地把自己也封起来了。
现在,我们再回头来看监狱,看监狱被感染的新闻,它仍旧离普通的我们很远,但我们并没有遗忘它们,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好消息。
不会有段子手再说“监狱最安全”这类调侃了,因为被调侃的实际上是我们自己。
但我还是希望能听到这类调侃,毕竟调侃带来的传播和沟通,虽然无用,但在释放善意,而一言不发所形成的“寂静岭”却是不折不扣的恐怖片。
与其在“一鸟不鸣山更幽”带来的恐怖氛围中屁滚尿流,不如享受“蝉噪林逾静”带来的阵阵寒意,这是不得已的选择,也许不是最好的那个,却也不会是最坏的,所以请原谅我写下这篇小嘈杂,并无情地举起解剖我们自己的大旗。
有些东西比解剖刀还硬,碰不得,那就让我们互相捏捏彼此的软肋,当作握手或致敬吧。